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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之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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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儿是家里的大姐。

月儿出生时接生婆把她举到父母跟前,她当然记不得那两双眼睛如何暗下去。后来碧霞元君显灵送了个带把的,爹娘抱着襁褓时眼里才又有了光。

从此家里的粪桶就长在月儿肩上。弟弟偶尔搭把手,大太阳底下姐弟俩一前一后挑着粪筐,脚印在土路上连成歪歪扭扭的省略号。邻里夸他们懂事时,月儿总把脸埋进粗布围裙里,像把半截身子扎进粪池。

时间流逝,有人跟月儿说:“该嫁人啦!”,月儿似懂非懂,只是点头称是。

那天媒人上门时,月儿正蹲在猪圈边剁猪草。爹说东头李木匠家儿子有三间瓦房,月儿就把指甲缝里的猪食泥抠干净,任由媒婆往脸上抹香粉。

出村口时她看见那桶不该出现的粪。粪水在桶沿结着油花,映着她浓妆艳抹的脸。潭水像块破镜子,里面照着个穿红棉袄的女鬼,肩上扛着屎尿。

“这是要我带着臭气嫁人。” 她把粪桶摔在青石板上,黄汤溅湿绣花鞋。

母亲从箱子底翻出张旧照片,上面的男人穿着对襟褂子,裤腿沾满泥浆。“你爹当年在粪堆里打滚的时候,比你现在还风光。”

月儿盯着照片上的人脸,突然想起那年暴雨,爹被爷爷追着打,真的一头扎进村东头粪池。后来全村小孩都管他叫 “屎壳郎”。

日光向东偏了三寸。

后来,月儿逃走了,她也没去相亲,消失在村庄里。奇怪的是,他的父母并不焦急,好像家里没这个人。

后来人们闲谈,三个月后有人说在县城看见她,穿着旗袍站在照相馆门口。也有人说在煤矿见过个挑煤的女人,脸黑得像块炭。只有傻子坚持说看见她在邻村挑粪,扁担两头挂着金镯子。被人大大笑话了一番。大家都说她也许不再挑粪。